01
从诊室出来,珑月的手里紧紧捏着几张诊断报告,手心有些烫烫的,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显露出来。
她就近找了排空椅子坐定,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,仰起脑袋灌了几口,才觉得心中烦闷稍稍得到疏解。
珑月想起刚才在诊室,医生严肃地告知她:你被确诊为多囊卵巢综合征,需要治疗,否则你怀孕的几率非常低……
不孕?呵呵。
年近三十,结婚三年,虽然她和丈夫从未规划何时生个小宝宝,但她对成为人母还是十分期待的。如今,却被告知这样的消息,说不失望不难过,是骗自己。
从医院出来,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随处都是结伴而行的情侣,而她此刻的形单影只,却成了最扎眼的存在。
搭乘地铁回家,地铁里都是穿着情侣装的学生情侣,女孩躲在男孩宽大的臂弯里,时不时来个壁咚,撒了一车狗粮。
珑月看着这一切,嘴角微微上扬,轻笑出声,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嘲笑,自己的落单。
她一直觉得人生前面的二十多年她是活得肆意欢快的,而落单的感觉却是从她和丈夫白磲异地恋开始的。
从他们决定在一起,分别就是生活的常态。
大学毕业那年,他们正式相恋,白磲在校园招聘会上被一家广州的企业看中,待遇中上,但前途不可限量,而珑月被一家南方城市的公司录用,毕业分别,拉开了他们异地恋多年的序幕。
相隔甚远,平时依靠电话和聊天软件维系感情,一旦两人有假期,便约定见面。只是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,分别总是如期而至。
从那时起,珑月最恨的地方就是车站,几乎每一次分别,她都会掉眼泪,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,她多希望白磲回过头跟她说,他不走了。
事与愿违,他还是要走,他走了,她的心也跟着他走了。
02
回到家,屋里一片漆黑,开了灯,珑月把刚刚在便利店买的便当往茶几上一扔,脱下高跟鞋,放下包,浑身瘫软地陷进沙发里休息。
她的目光正对着头顶的吊灯,水晶灯清澈透亮,环顾四周,一桌一椅,都是他们夫妻当初一起挑选的。
异地恋三年后,白磲被调去上海,他们的距离虽缩短了不少,但仍旧还是异地。即使距离是他们结合的阻碍,可他们还是选择不可为而为之——结婚。
双方父母都没有反对,于是,白磲父母给他们在这座南方小城中买了房。装修,置办家具,一切都按照珑月的喜好,然后白磲向她求婚,也非常简单,一起吃了一顿饭,一起买了戒指,白磲问她,还缺什么吗?
她摇摇头说,什么都不缺,只是家里还缺一个男主人。
珑月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:月,我向你保证,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生活,给我一点时间。
她信了,这一信就又是三年。
珑月记得婚礼后的第三天早上,她还在熟睡,他便起身收拾东西,她想装睡,假装自己并不知道他要走,于是闭着眼一声不吭。
白磲收拾完毕,突然俯下身,珑月感受到他的气息很近,接着额头被温热的唇划过,便听到他说,对不起。
然后他迅速地起身,拿起行李,走出卧室,毫无迟疑地将大门打开,只听到哐当一声,整个房子又变得沉寂而安静。
她睁开眼,想哭,却拼命忍住。
如此道别,变成了他们夫妻间的热衷之事,彼此心照不宣,相安无事。
前些年车站分别的经历,让珑月排斥。如今却好,他可以趁着她睡着时离开,她可以假装不知道,这样的分别,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。
吃完便当,珑月起身把便当盒扔进垃圾桶,这时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包包,想起了自己刚刚被确诊得了不孕症,可那又怎样,依旧没有人和她分享这个消息。
拿出报告单走进卧室,又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,没错,自己的身体,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了不对劲?
她想起白磲,那时婚礼上,许多人祝福他们早生贵子,那晚被子里放了许多枣子,她还抱怨怎么有这么多繁文缛节。白磲抱起她,与她耳鬓厮磨,惹得她满脸通红,他说,月儿,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小娃娃?
珑月想了想说,等我们在一起生活吧,我可不想一个人经历怀孕生子的过程,我希望那时候,你能陪着我。
她不记得白磲是怎么回答她的,似乎是说好,他总是这样,说给他一点时间,这一点就是三年,甚至连她身体都出了问题。
他不会说不好,因为他总是习惯顺着她。
想着想着,她进入了梦乡。
03
珑月被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吵醒,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?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,不会是贼。
揉揉惺忪睡眼,走到门边背靠着门框,正好看到白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。
白磲并没有看她,手中仍在忙碌着,一边说道:“快去洗脸刷牙,早饭快好了。”
珑月不理会,问道:“你怎么回来了?也不提前说一声。”
他瞟了她一眼,说:“如果提前跟你说,我还会看到那张报告单吗?为什么昨天检查完了不第一时间告诉我?”
“我自己还没缓过来。”
“没事。”他并不打算追究。
珑月转身去卫生间洗漱,镜子里的自己略有些憔悴,眼睛有些肿,她想,难道昨夜又是哭着睡着的?
哭什么,日思夜想的人儿,不就在你门外吗?她对自己说。
餐桌上,白磲煎了荷包蛋,熬了玉米汤,烤了土司,拌了份蔬菜沙拉,颜色、用料搭配的极是赏心悦目,让人看一眼就很有食欲。
“今天我要去外地出差,你赶紧吃,等会我送你去上班。”
沉默了半晌,珑月回答:“不用了,我坐地铁去上班的,我们不顺路。”
白磲抬起头看着她,“你瘦了,注意身体。”
珑月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,如果一定要有话说,或许她可以贡献出一个话题。“白磲,我不想再一个人了。”
他放下手里的碗筷,点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
珑月下意识握紧了拳头,“白磲,我病了,我可能没法给你生孩子。”
“没事……你不需要有压力。”
珑月笑出声,觉得他的反应不可思议,“我没有压力,现在该有压力的人是你!你难道真的想一辈子让我一个人?我讨厌死一个人了!这么大一个家,每天只有我一个人,我就像只鬼在这里终日游荡,白磲,请你为我想想,同龄人都有孩子有老公陪着,凭什么我最好的年纪要消耗在这座空房子里!”
说出这些话,她才发觉心中憋闷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宣泄。
但却没有胃口再吃得下东西,索性起身收拾,拿起包准备出门,白磲一把拉住她,说,“就算不要我送你上班,一起坐电梯下楼总可以吧?”
“不要!”她回答地斩钉截铁,“一起下楼又怎么样?还不是要道别?还不是要说再见珍重?呵呵,难道我们之间的道别还不够多?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和你说再见,如果你做不到悄悄地离开,那就由我来做,总可以吧?”
白磲无言以对,他自知理亏,珑月一个人的日子熬的很辛苦,他又何尝不是?
一别又别,他的心何尝不是同样地痛?可是,打拼多年的事业,想给她更好的生活的决心,让他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。
他还需要一点时间。
04
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过去了一周,这一周他们都没有联系彼此。细细想来,从异地情侣到异地夫妻,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过美好的时光。
恋爱的时候,白磲舍不得她奔波劳累,总是坚持由他回来看她,每次都要坐十来个小时的火车,清晨出发,深夜才抵达。
那时候他们一穷二白,一边要应对职场的勾心斗角,一边还要用心经营这份远距离的爱情。那时还不流行聊